大河
大河是黄河三峡上的一条支系河流,周边全是山,山是青山,水就是这一脉黄河水。
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建成前,水位很低,只不过是三峡一条默默无闻的小支流,土名叫大河。大河的河床很宽,五彩的鹅卵石杂乱的铺就在河床上,水流不急不缓。一河两岸的村民浆洗衣物,浇灌庄稼都在大河上。村里也有水井,水也是从大河渗透过来的。老一辈人说水流百步为净,几辈人吃的都是大河水。
大河畔边,乡民们因地取材,用鹅卵石将周边圈起来,雨季一涨水,大河上游冲下来的淤泥一沉积,便是一色的水浇地。阳坡上的旱地全靠天吃饭,而水浇地的产量和成色都比旱地高,春秋两季的小麦玉米长势很是喜人。老辈人原先还种过稻,排水犁地,放水插秧,在大河稻花香里听虫叫蛙鸣,也算得上北国小江南。在七十年代,能吃上大米饭,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。小时候走亲戚,大河人一般都是吃米饭,很少吃饺子。米饭用瓦盆儿煨在炉膛上,米饭里有猪血萝卜丁、粉条,间或有肉丁荤腥。来个客人,迟早都是热的,缺吃少喝的年代,这饭食也显出了大河人的好客和实诚。
大河中央的一个小岛上有一片果园。李树、桃树、苹果树一到春天,便是一片花的海洋。果园地上是厚厚的果树落叶,踩上去软绵绵的,嫁接修剪的枝桠都做了果园的围墙。趟过大河的路人一到果园,卧在篱笆门前的狗便叫起来,果园的主人就会将李子桃子捧出来,行路人也不客套,就着大河水一洗,咔嚓咬上一口,满嘴生津,齿颊留香。最后捎带着给家人买上几斤,那秤头必是高高的,价钱上先甩个零头。后者解了老腰裤,从贴身兜里拿出手绢包,沾一口唾沫,数一张钱。若是零钱多的主,必一枚一枚送到手心上,一五一十地数,最后背起褡裢,出了果园的篱笆门,踩着匝石,消失在大河上。
大河的一角高地上,还有一座水打磨坊,动力是由人工改道的水流提供。水流在这儿形成了一个落差点,石磨下方是一个木制圆形的水斗轮,水流一冲,木头轮吱吱呀呀的转起来,带动石磨开始转动。由此可见,人类不光力量是无穷的,智慧也是无穷的。直到八十年代,村子通上电,水打磨坊才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,再没有人光顾它,孤零零的伫立在那儿,稻草毡就的屋顶,在秋风里萧瑟着,斑驳的鹅卵石墙开始风化,两扇木门上的大红忠字也褪去了色彩。直到一次大河涨水,墙倒磨散,葬身于水底。
上了年纪的大河人,总会在清明和十月初一回到老家。一则给祖先上坟,二则是对故乡的怀念。遇着水位上涨的时候,就只能在山半腰的公路边上焚香烧纸,遥遥拜祭。阳坡上的旱地里,沟沟卯卯的山梁上,都种上了风景树。故乡沉没于水底,大河烟波浩渺,水面上客轮来来往往,网箱养鱼搞得红红火火,家乡成了景区。
一次次梦回故乡,我梦中的大河,不是如今的模样。